橡胶味爱好者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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[绣春刀同人][修川]春雨惊雷

作者:海苔糯米糕

原作:《绣春刀》

配对:丁修×靳一川

声明:一切都是我的脑洞!!

电影超级好看,看完就脑补不住!!就冲着师兄最后对沈炼那句“如果你没有杀了赵靖忠,我就把你和他一起杀了”,我简直要喊yoooooo~

师哥毁就毁在他那一张嘴上!

所以想写一写师哥师弟两人间的缘起缘灭。

其实估计也就写这一篇了(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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【壹】


  我叫丁修。

  子丑丁卯的丁,修修补补的修。

  

  这个名字我本身是不知道的,而师傅当时告诉我的时候曾让我一度以为这只是他瞎编了来打发我。

  我清楚地记得那天我们爷俩一起坐在天桥底下躲雨,他把唯一的那片草席都顶在了自己的脑壳上,我撅着个腚坐在他身边,头发上淌着水,眼睛里看着人来人往的行人。

  “老头,我叫什么?”

  那个时候我还没有拜师,我叫他“老头”他从来不反驳,有时候还会应我一声。

  但当时他没有吱声,他只是把自己更往草席下缩了点,我等了会儿,听雨声沙沙沙拍击得越发热闹,一滴大水珠在我脚边炸了,泥水溅进我眼睛里,我“嘿”了一声,随脚便也踹了他一下。

  “叫什么?”

  那个时候,我七岁,对所有的一切都有着股誓不罢休的劲道。

  他看了我一眼,猛的吸了下鼻子。

  “要知道名字干什么,就我们两个人。”

  “是人都会有名字,还有谁说会一直就我们两个人呢?多一个人将来讨饭还能多要点呢!”

  我瞪他,在他看向我的时候冲他咧嘴。

  他就又把头转过去,我再怎么逗他说话,他也不搭理我。

  雨下得越来越大,地上都腾起水雾。

  春分时节就是这样,雨下得一场接一场,绵绵不绝,下到你烦,下到你最后懒得烦。

  我紧挨着我的师傅,雨水贴着我们的皮肤往下滑。我冷得牙齿直打颤,双手抓着自己破破烂烂的衣服。

  “叫什么?”我又问。

  “叫什么叫什么叫什么叫什么叫什么叫什么叫什么……”我用自己冷得发抖的声音一个劲儿地问他。

  后来我终于不念了,渴,饿,困。很冷。

  我一屁股坐在水坑里,溅起更多的泥水,我的眼皮直打架,手撑在身后几乎就要睡过去,最后我躺在地上,听着雨声隆隆在耳。

  “丁修。”师傅在说这两个字的时候,恰逢一道炸雷,这在我听来有了股猛然一震的气势,我扭头睁开眼睛看他,琢磨了很久觉得这大约是个名字,虽然那时我不会写这两个字,也不懂他的意思,但我突然就很高兴。

  我一直以来就是这样的人,有了原本没有的东西我就会很高兴,不管他好不好,先高兴总是没错的。

  你看,其实一开始我是个很容易满足的人。

  很久之后,我开始真的喜欢这个名字,当然也许只是习惯了它就会越来越喜欢它。

  

  师傅从来不跟我说他的名字,一直到死我也只知道他的姓,我原本也不知道他会武功,直到他准备教我们的时候。

  之后,他才真的成为我的“师傅”。

  是的,当只有我的时候,师傅什么都不和我说,他就只是带着我或者允许我跟着他。当变成“我们”的时候,他开始说一些话,做一些事情,有一些念想。

  多了一个人并没有让我们讨饭的时候可以多要一碗饭,只是让我觉得自己更加多余。

  但当师弟出现的时候我还是很高兴。

  首先我有了个师弟,其次“我叫丁修”终于有了点实际的意义。

  我,就是这样容易满足的人。


【贰】


  我有一个师弟。

  他叫靳一川。

  

  师傅把师弟带回来的那天,日落近黄昏。

  我坐在我们暂时歇脚的破庙门槛上,一手撑着下巴,一手给自己扇着风。今年的夏来的比往年晚,却更加的燥热。我意兴阑珊地等着,觉得生命在一声声的虫鸣间延长得毫无意义。

  没、劲、儿。

  我咂吧着嘴,品味着蓦然而至的无聊。这个时候,我看到师傅出现在道路尽头,夕阳把他的影子投射到他的身前,看起来就好像他只是个傀儡,被地上黑色的人影拉扯着踽踽向前。他怀里抱着什么东西,一直到他走近了我才看出那是个小婴儿,包裹在红绸布里,手腕上串着红线绑的金花生,一头胎毛脆黄脆黄的,我站起来踮起脚,手指搭在襁褓上。那个婴孩半睁着眼睛,五指一张攥着我的手指。

  我的师傅看着我,我看着那个小孩。

  “这能吃?”我问。

  然后师傅第一次踹了我一脚。

  

  我,师傅,小孩。

  我们三个人就这样生活在了一起。

  其实我问师傅能不能吃是非常实际的想法,事后也证明师傅一如我所想的根本不会照顾小孩,他只是把他放在佛像前那个木台上,之后就靠着柱子发呆。

  我在另一边的稻草堆里和衣而卧,大约在天刚黑的时候,睡在佛像前的小祖宗开始咿咿呀呀地哭起来,我不知道是不是小孩都那么哭,反正师傅抱回来的孩子哭得特别有节奏,哭一哭,喘一喘,再哭一哭,断断续续,却连绵不绝。我起先懒得动,也就由着他去哭,渐渐地倒有了止歇的征兆,之后我便在渐渐微弱下去的哭声中阖上眼睛。

  我似乎睡着了,似乎又没有。唯一可以明确判断的事情是我的确是猛然惊醒的,不是被什么吵到也不是饿了,而是猛然意识到一直萦绕在耳边的哭声彻底消失不见了。这是一种很奇妙的感受,让我在意识到的瞬间睡意全无。我一咕噜地爬起来,冲着神台蹿过去,把那个襁褓抱下来。

  我盯着那小孩的脸,眼睛是闭着的,脸颊是白的,嘴唇是发紫的。我转头看师傅,而我师傅沉默地看着我,我们都呆了一会儿没有动,当他站起来走向我的时候,我居然是害怕的。

  他伸出手,骨节分明,十指有力,他把那样的手覆盖上婴儿的脖子,发出的叹息沉重如铁。

  我瑟缩了下,后退了一步,把婴儿从他手掌下抱离了些。他转眼看向我,他的目光比我之前看到的任何时候都有神采,而那神采让我后脊冒汗。

  “给我。”老头沉着声一动不动。

  而我抱着一个陌生的孩子飞快地跑了出去。

  

  我沿街去敲开一扇扇门给小祖宗讨米粥,当然我一开始讨的是奶水,被五大三粗的铁匠打了个七荤八素。敲到第六家的时候,一个妇人给了我一碗。我抱着他坐到对面关门店铺的屋檐下,我很饿,所以我喝了大半碗。

  要救别人首先要确保自己没事。

  随后我把剩下的用手指点着一点点沾进他半开的嘴巴里。

  夏日的风在夜晚带着些许的凉意,我抱着他,怀疑他是不是已经是一具尸体,他沉甸甸地在我怀里,不能抱太紧也不敢松太开,我拍着他的小屁股,软的,还是热的。

  我这辈子拿起来觉得重的只有两样东西。

  一个是他,还有一个就是我的刀。

  不知过了多久,我又听到一声咳嗽,接着又是一声,断断续续,越来越低的那种。

  我低头看他,而他咧着嘴,笑得特别傻。

  

  后来老头来找我们,又是那副熟悉的懒洋洋睡不醒的样子,他走来我身边弯下腰看了我一眼,他直起身子,继续往前走,我抱着襁褓跟在他身后。

  “怎么脸肿了?”他在前头问我。

  “被打了。”我哼气。

  “哦。”他继续往前走,在路过街转角的时候喊我:

  “丁修。”

  我停下,看他佝偻着的背,这是他第一次用我的名字喊我。

  “明天教你练武。”

  “哎哟老头你还会武功啊!”我吸着鼻子嗤笑他。

  “他叫靳一川。”师傅他继续走着,没有搭理我,“以后他是你师弟。”

  

  

  七日后,我们离开了这个小镇,在我们出城门的时候,前头浩浩荡荡一群穿素衣的人,他们抬着棺材,撒着纸钱,赶着出殡。一群人哭啊闹的我倒觉得分外热闹。

  死的是镇子一个员外家的小姐。

  据说姓靳。


【叁】


  学武切忌心浮气躁。

  治病也是一回事。

  

  我是在后来才知道师弟有肺病的,在知道之前他从没让我看出来过。

  我们跟着师傅一起学刀,一川做什么都非常一板一眼,这从他小时候扎马步就可以看出来,师傅说一个时辰就一个时辰,等师傅走远了,我就会站起来烦他,我喜欢在他老实蹲着的时候戳他腰窝咯吱他。他被我戳得烦了,就会站起来打我手背。他笑久了脸会红,那红晕顺着他微白的脸一路烧到耳垂那儿。看他站起来我就满意了,引着他追我打,但我耳朵很好,听到师傅回来了就赶紧原地蹲下继续扎,一川就太老实了点,非得跑回原处继续扎,这样往往一抓一个准,得,又是一个时辰。

  一川和我不一样,用豆腐店那小妞的话来说:

  靳一川是个玉树临风的青葱少年,而我丁修是个没脸没皮的臭混蛋。

  他喜欢做好人,而我无所谓,我只要开心就好。

  

  开始学武没多久我就发现师傅会特别教一川一些不教给我的,这让我很不服气,但远没有到生气的地步。可能是我之前欺负一川欺负得太狠了点,师傅就给他开开小灶。

  我是师哥,他是师弟,我——很理解。

  他们在墙那边比划,我在墙这边靠着听,大部分是师傅的声音,手,脚,腰,啪,啪,啪!竹条一下下抽,却总也听不到一川吭一声。之后,他就回来找我对招,他把衣袖扯得长长的,来遮那些根本遮不住的红杠杠,我也就看看不说话。一川出招就跟他人那样,太直不懂变通,就算跟着师傅学了点新花头,他也就老老实实地一招一式接连着甩,他打的认真,眼睛亮亮地盯着我,像晚上老喜欢趴我房顶的那只小黑猫,这让我觉得很有意思。

  师傅开始给他开小灶后,我开始输多赢少,输的里有一大半还是我让的。一川一招打过来,我侧过去,想想又侧回来,肩膀上啪的挨那么一下,很疼。我把苗刀一丢赖到地上去,仰起头看一川气喘吁吁地低着头看我,他用右脚踢我的胳膊,我就抓住他的脚踝。

  “起来。”他嘘我。

  “师哥打不动啦!”我半眯着眼睛。

  天光顶头,晃得人眼花,一川凑过来点遮住大部分的日照,他又瞅了我会儿才笑起来,小白牙红嘴唇儿,比窑子里的小桃都好看。

  我这么想着咋巴着嘴:真好看啊。

  “那下次打。”一川把刀收起来,眼角眉梢都浮着得意。

  在那个时候我觉得,这把水,我放得英明神武。

  

  后来有一天,师傅把我留下来要跟我过招,一川想留下来看,被他打发了给他买酒去了。我看着一川三步一回头地越走越远,我就知道他担心轮到师傅给我开小灶了,我在肚子里简直是连牙都要笑掉了。

  靳一川终于走得看不见了,我回身,看到师傅坐在老槐树下,他的刀平放在他膝盖上,缠着的布散落下来,开刃的,永远都磨得锃光雪亮。他抬头看我,我岔开腿,三尺长的苗刀“哆”的一下戳到地里。

  师傅不是要给我开小灶啊,他是要教训我哩。

  

  我的师傅是个绝顶高手,虽然他从来没有跟什么人比试过,江湖上也好像没有人认识他,但我就一直有这种直觉。这一猜想在我开始混江湖后得到了极好的佐证,我打不过我师父,而江湖上我还没有遇上打得过我的人。

  我的师傅是个绝顶高手,他的刀很快,很利,很凶。当他出招的时候,他的目的很单纯,有时候是展示给我们看,有时候是打赢,有时候是杀人。那一天,我觉得他的目的是最后一个,我跟他过了不下百招,手、足、膝盖、肩、背、腹、腰给他削了一道道薄薄的血口子,不致命但很疼,其中有三招他对准了我的要害,但都被我躲过了,第四次的时候,我知道我躲不了了,于是我赌了一把,我欺身上前,笔直地举着刀,他的第四招可能会消掉我的脑袋,但我的刀也可以戳他个窟窿。

  我盯着他,我的师傅要杀我,但我不知道为什么。

  当我倒在地上的时候,有血水溅进我嘴巴里,我伸出舌头舔的时候,咸到发苦,我重重地摔倒在地上,刀甩出好远砸在地上,一线血水顺着师傅的胳膊往下淌,我继续瞪着他,而他也看着我。

  “别再给一川放水。”他说,声音里没有起伏也听不出情绪,“你这样帮不了他,还会废了自己。”

  我不吭气,看着自己的血慢慢地淌了一地。

  他蹲下来带着血的手指点了点我的眉心。

  “我就要死了。”他突然又说,口气却好像在谈论马上要来的第一场雪,我等了很久他却再没有下文,所以最终也就只有这么一个模棱两可的死讯。

  

  之后的每一场架我都没有再留手。

  一川又被揍得惨兮兮的,他不管学多少新招式都打不过,之前是脑子不行,之后是身体不行。当有一次他憋不出一口气咳出来的时候,我一下子收住了刀。

  我反手把刀架回脖子上,插着腰,看他一个人一下一下地咳,他一边用手捂住嘴一边挑着眼偷看我,我靠着我的刀,想去拍拍他最终也没有。

  他咳着,不服气,不甘心,不认输,死犟着。

  “你难道要我等你咳完?”我皱着眉摇摇头。

  “再……再打!”

  我把刀彻底收起来:“有病就吃药。”我尽量说得语重心长,“一个痨病鬼,师傅教你那么多有什么用?”

  一川恨恨地看了我一眼,却再没说话。

  

  “一川是不是你儿子啊?”那个时候,师傅转身离开我突然这么喊他,他依旧没有理我,不回答不辩驳,现在想来,过去他似乎只和一川说话,和我说的大多也是关于靳一川。

  “你有的教他不教我是不是怕我将来害他?”我干脆一股脑儿全问出来了。

  “你现在是不是知道不管你怎么教他都不如我,所以想干脆杀了我?”

  “可你又怕将来没人照顾他是不是?”

  “我不会害他的!我不会害他的!我不会害他的!”

  我连喊了三声,但师傅已经彻底走远了。

  我继续这么躺着,任有一场姗姗来迟的雨把我里外淋了个干净,雷声一下接着一下地打过来,似乎连地面都被敲得震颤,我年少的时候其实很怕打雷,每次下雨不管我多么讨厌师傅都会和他挨在一起,说很多话,寄希望用自己的声音把雷声遮盖过去。后来,我有了小师弟可以抱,他那个时候身上有一股奶气,探头探脑地窝在我的膝盖间,我一手箍着他,一手撑着自己的下巴间,暴雨倾盆,噼噼啪啪下得非常痛快,而雷声也就不那么在意了。

  现在,我一个人,天地间,电闪雷鸣,我却一点儿也不再害怕了。

  长大,就是一瞬间的事情。


【肆】


  师傅死了。

  这世上,就剩下我俩了。

  

  师傅是在冬末走的,入冬之后他就快速地衰老下去,他一如往常地生活,教我们练刀,喝酒,发呆,但谁都看得出他活不长了。

  他在一个深夜死去,我早起路过他门前的时候闻到了死气,我就知道他死了,我推门进去,看到他安静地躺在床上,就仿佛睡着一般,他一旁的桌子上放着一袋碎银,一封书信,一根笛子。

  自从有了师弟,我们再没去乞讨过,师傅一直都能搞到银子,我们四处投栈,但不在一个地方过久地停留,我知道为什么,那是因为师傅会在晚上出去偷东西,他知道我知道,我们两个都不在意这个。所以这一直是个秘密。

  我翘着腿看那封信,上面嘱咐了我们回柳州,也就是我们当初捡到一川的地方,上面写了一川的身世,可以投靠谁,寥寥数语比天桥说书讲的故事都感人,末了笛子是留给一川的,银子是留给我俩的。

  我坐了一会儿,一川马上就要起了,我开始撕那封信,撕成一半一半的,撕得碎碎的,再一点点塞嘴巴里吃掉,宣纸初尝起来有点硬,但是含化了就好一点,墨水的味道尝起来有点苦,但咽下嗓子会有点甜。

  我等嘴巴里吃干净了才站起来,把笛子揣进衣兜里。

  肚子一挺,门一推,扯着嗓子就喊:“一川!师傅走啦!”

  不一会儿一川就蹿了出来,他头发睡得乱七八糟的,衣服也穿的松松垮垮,他还有点睡眼惺忪,一个劲儿地问:“走,走去哪里?什么时候走的?”

  我让开道儿,由着他进去,里面很快就没声息了。

  我抬头,出太阳了,今天会是一个好天。

  

  很久之后,一川看到我腰间的笛子,他很好奇。

  “师哥你会吹笛子啊!”

  我眉一挑,拿出那笛子在手里转了转:“这可是我的家传之物。”

  “以前没见你有过啊!”一川明显地不信,“你吹个我看看?”

  我便试着吹了吹,吱吱嘎嘎的像是在锯木头。

  “你拉倒吧!”一川笑得不行,推了我一把。

  “嘿你等着!”我也在他脑门上拍了一巴掌,“将来我学好再吹给你听。”

  一川这时候笑得眼睛都眯起来了,他晃着脑袋转过身去。

  他说:“行啊!”

  又很久之后,我真的吹得很好,但那个时候,一川已经不在意这个了。

  他坐在离我很远的地方,他的身边坐着另一个男人。

  他叫沈炼。

  一川喊他二哥。


【伍】


  是非黑白,善恶对错。

  丁修和靳一川。

  

  我和一川干的第一票是抢劫一个江南北上的富商,我们跟了他一路,最后在渡头下的手。我们在天刚蒙蒙亮的时候动的手,所有人都睡着,我们潜进他们的船舱,拿走拿的动的东西。那一次原本不需要杀任何人,但我觉得这人迟早要杀,我们学的是使刀的武艺,拿刀就要做刀改干的事,我偷偷地踩醒了一个丫鬟,听她大嚷着把所有人吵醒。靳一川那一刻的表情十分惊惶,他几乎立马就后悔了,蹲下来想去捂那个姑娘的嘴,怀里的金银首饰丁零当啷掉了一地,于是对方就叫得更欢腾了。

  我看他们闹了一阵,听到身后稀稀落落越来越密的脚步声,一川抬头看着我,他蒙着面,眼睛眨巴眨巴,又看向我身后。

  那一刻,我其实很想走过去捂住他的眼睛。

  以我们的身手,逃半柱香的时间就再没有人可以追上,师傅留下的银子够我们回三次柳州,一川可以认亲,然后他就会有新的家人,他会愿意收留我,我们两个以后的人生都会衣食无忧……

  真,他妈的,没劲儿!

  我的刀,五尺一寸,重十两,手起刀落,一颗大好头颅就飞了起来。

  人群就乱了。

  

  后来我们在另一条溪边洗身上的血,水流从我们的刀刃上舔过,变成淡淡的红色。

  “洗什么衣服呀,反正得烧。”我光着身子把水泼到师弟脸上,他抹了把脸上的水没说话,但搓衣服的手停了下来,溪水盈盈地照在他眼睛里,他眼睛里有我。

  我淌着水挨到他身边,左手贴上他赤裸的腰,他颤了下。我们身上都有着浓浓的血味,沾上了就再也洗不干净。我按住他的脖子,让他靠在我肩头。

  “没事的,没事的。”我安慰他,他还是不说话。

  一条船,一十八口人,我和师弟一人一半。

  我数着呢,谁都干净不了。

  师弟搂紧了我,水是冷的,而身躯是烫的。

  

  很多事情,一回生两回熟,我们不指望靠打劫发家致富,所以基本上花到没钱了就干下一票,人倒也不像第一次杀得那么多了。

  一川说了:“杀越多的人,耽误越多的时间。”

  我剥了粒花生丢嘴里,想的是杀越多的人就越少有人知道你做的事。我便这么说了,一川就睨了我一眼:“你不是知道吗?多一个人和少一个人有区别吗,难道要我把你也杀了?”

  “你想杀?”

  “我杀的掉?”

  我不说话了,歪着头看楼下人来人往的路人。

  一川等了会儿,大概也是奇怪我没有反驳他,便过来又推了一把。

  “师哥,我不是那个意思……”

  “那你是什么意思?”

  他摸着杯沿半天没说出一句话来,正巧楼下有个小丫头,大约是终于求得她爹给她买了串糖葫芦,喜滋滋舔得高兴,随意抬头往我们坐的楼上看了一眼,一川和那小丫头对上了,便也淡淡的笑了笑。

  “我总想着……有一天可以不过这样的日子就好了……”

  一川和我一起抢劫的时候从来不手软,他现在也不会再心虚,衣服沾了血就烧掉,刀钝了就磨快一点,但是他并不喜欢这样的日子,不是无所谓而是不喜欢,这跟我有很大的区别,我总是想忽略掉这件事情,但很多事情不是当不知道就不存在的。

  我沉默地看着微笑中的靳一川,他身上的衣服是用上个月抢来的银子买的,他喝得茶是我们刚才那一票换来的,他和我坏事做的一样多,可他看起来依旧是当年那个豆腐店的小姑娘嘴里说的“玉树临风,青葱少年”的模样。

  人和人真的不一样,打从娘胎里出来就不一样。

  “一川,你会不会走?”我猛然问他。

  “走?”他皱皱眉,“走去哪里?”

  “就是丢下我一个人去过好日子呗。”

  “好日子?哪里有好日子。”一川喝完剩下的茶站起来回房了。

  “别溜了啊!”我拿花生米丢他。

  他不转身冲我摆摆手:“困了,睡觉去了。”

  我重新趴回栏杆上,吃着花生米喝着桂花酒。

  那个舔糖葫芦的小姑娘又看上了街头的转糖,可是他爹这回是死活不给她买了,哭也没用。

  一川就是这个小姑娘,在他眼里糖葫芦和转糖是不同的东西,可是在别人眼里都是糖而已。一川想要的东西其实也差不多,但他却固执地认为不一样。他没有见过自己杀人时的眼神,很兴奋很肃杀,他其实是喜欢这种刀头舔血的日子的,他只是少一个可以光明正大喜欢的理由。

  

  所以当我知道一川杀了那个追捕他的锦衣卫冒名顶替的时候,我一点儿也不意外。这就是靳一川会做的事情,但我生气的是这个死小子一声不吭地就走了,包袱收拾得干干净净,还把自己那间房的房钱给结了,好像和我从来就是不相干的两个人。

  

  我也是那个小姑娘,越得不到的我就越想要。

  我就是要吃死他一辈子。


【陆】


  靳一川是我的挚爱,亲朋。

  

  接下赵靖忠买卖的时候我还是觉得他的钱给少了。

  一条狗养二十年都会有感情,何况是个靳一川?

  但我没有再抱怨,拿多少钱,办多少事。而且赵靖忠在给沈炼找不痛快,这让我很痛快。

  

  我本来可以直接去找靳一川,但这一次很难得的,我希望他自己来找我。做师哥的跟在他屁股后头追了一辈子了,也是该换换方向了。

  我坐在医馆里,抬头看着越来越暗的天空,来了京城后,总觉得雨下的很少。

  小时候,我和一川闹脾气了,他总是跑出去的那个,每每这个时候我就会很盼望下雨,因为下雨了,他没地方去,就还是得老实回来。我就扒在窗口等着嘲笑他,他就和我生气,咬着嘴唇蹭着鞋底咒雷公打雷劈死我,我们就再闹一会儿,直到雨大的他不得不躲进屋里。

  所以我讨厌京城,不仅仅因为这里让我和一川只能做仇人,还因为这里没有那么多让我可以反悔的机会。

  京城,天子脚下,没有人说真话,故也没有人再相信真话了。

  

  我等的雨最终没有来。

  靳一川来了。

  今年的第一场雪也来了。


【柒】


  人不能有念想,特别是我,从小到大,都不得好。

  

  在我二十一岁那年,我去给师弟买药。我扛着我的刀,小指上勾着草药包。他这个月犯病的次数比过去少了不少,让我觉得这次的大夫很顺眼,所以走时还多给了点钱。

  一个人心情好的时候就比较容易管闲事,我在回去的路上顺手救了个瞎眼的老太婆,她倒是一把抓住我不让我走了。

  “可怜人,可怜人……”她嘀嘀咕咕的,细瘦的手指就像树枝似的搭在我的手腕上,我斜眼看他,用手在她眼前晃了晃确定真是个瞎子,我去掰她的手,反倒被他抓的更紧了。

  “你长命百岁,长命百岁……”

  这句中听,我笑了笑,凑近她。她晃着花白的头发,眼珠子灰白浑浊,说话时嘴里的唾沫星子直往我脸上飞。我耐着性子问他:“你既然说我长命百岁,又为什么说我可怜呢?莫不是将来缺钱?”

  “不不不不不……”她直摇头,越发的神叨,“你啊,你嘴巴硬!心……也硬!”他戳着我,“但你的心没你的嘴巴硬,可怜可怜……”

  我决定不跟他疯了,煎药也讲究时辰,买都买了别浪费。

  我抬脚走,随手把这个瞎婆子摔到地上。

  “可怜呐!”她趴在地上嚎了一嗓子,吓得人一激灵。

  “孤独终老,孤独终老!你害死他你自己也过不好,可怜啊……”她絮絮叨叨地说个没完,路人纷纷侧目绕道,我折回来,盯着她那对眼珠子又看了看。

  她确实是个瞎子。

  

  现在想来,她坟头的草应该有一人高了。

  

  “师弟?”

  “恩?”

  “如果我们不干这杀人越货的勾当了,你想去哪?”

  “真的不干啦?好呀!”

  “如果,如果!”

  “没可能的事提了干吗?”

  “一川这可就是你不对了!做人要多假想,也许想着想着就成真了呢?”

  “过去点,别挨着我,热!”

  “哎哟喂,还热!小时候不知道谁师哥师哥的叫,你说,我最喜欢那件长衫是被哪个小皮猴给拽脱线了的?”

  “拉倒吧!小时候没少欺负我现在还来和我计较一件破衣服!”

  “话不能这么说!要是那件衣服还在,师哥我照着样子改大了一穿,绝对英俊潇洒,风度翩翩,以后我们出门,也就没你啥事了……等等,你那什么眼神!”

  “就你?你见过锦衣卫的沈总旗没有,人家那才叫英俊潇洒……”

  “但我记得那次我们路上遇见他的时候他可是拐去妓院了啊……”

  “那是因为他有个相好的周姑娘陷在里面了,我跟你说……”

  “一川。你调查的很清楚啊!”

  “哎没有没有,我这是听说书的听来的。”

  “说书的十有九编,你信的这么真啊!”

  “我不跟你说了!”

  “想说就说嘛,觉得那飞鱼服好看,我们去偷呗!”

  “……你去偷官服啊!”

  “官服怎么啦?官服也就是件衣裳!那些人做的事情和我们有什么不一样?他们替龙椅上那位杀人,我们为自己杀人,我们还赚得多点。”

  “……算了。”

  “喂,喂,喂——”

  “放手!”

  “想去哪?”

  “什么去哪?”

  “如果不杀人不抢劫了,你想去哪?”

  “……关外吧。”

  “为什么?”

  “想去人少的地方,人多的地方呆腻了,而且——你好吵。”

  “得了吧,不管你去哪,师哥我都得跟着你,没我你早死了。”

  “拉倒吧!你别害死我就成!”

  “师哥怎么舍得害死你呢!毕竟啊……”

  

  毕竟——

  这世上就只剩下你和我了。


【捌】


  靳一川死了。


  他死前推了我一把,按在我的腿上,那里现在烫到发疼。

  

  我从小对感兴趣的东西都有股誓不罢休的劲头。

  我是个很容易满足的人,却从未真的满足过。

  

  雪开始越下越大,落在我和一川的身上。

  也算一起白了头吧。

  

  

【完】

2014.8.18

15:27


路过的少侠女侠,买《绣春刀》的安利嘛?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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